霓虹初上的街道上,老顾的步伐依旧带着军人特有的节奏。
射击馆的玻璃幕墙泛着幽蓝的光,推门而入时,电子报靶声与机械运转的嗡鸣扑面而来。工作人员认出老顾出示的会员信息,立刻恭敬地引我们到VIP模拟区。
“这儿你常来?”我疑惑地问。
“也不算,不忙的时候会过来。现在科技发展这么快,我们也要常看常新。”
我不禁对老顾竖起大拇指,“您真厉害!”
“这种模拟系统能随机生成战场场景,比固定靶更考应变。”
老顾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模拟手枪,熟稔地检查握把角度,金属外壳在他掌心折射出冷光,“看好了,先调整呼吸——”他突然抬手,虚拟屏幕上的“敌军目标”应声碎裂,弹壳落地的电子音效清脆利落。
我握紧枪柄,后槽牙不自觉咬紧。
瞄准镜里的虚拟场景突然切换成荒漠戈壁,老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别被环境干扰,记住三点一线!”
随着他的指令,我扣动扳机,子弹穿透虚拟敌人的瞬间,记忆与现实突然重叠。
二十年前的靶场上,那个手把手教我持枪的身影,此刻正带着同样的专注,注视着我的每一个动作。
起初,我总被突然变换的虚拟场景打乱节奏,子弹频频偏离目标。
老顾立在一旁,食指有节奏地叩击着模拟枪托:“稳住呼吸,别跟着场景跑。”他的声音像根定海神针,穿透电子音效的轰鸣。
渐渐的,我找到了窍门,荒漠里的移动靶、巷战中的突袭目标,在准星下接连“爆靶”,报靶系统的机械女声不断播报高分,让我兴奋得额头沁出薄汗。
老顾退到休息区的皮沙发边,保温杯的热气袅袅升腾。他时而端起杯子轻抿,时而抬头注视着模拟屏上飞溅的虚拟弹火。
当我沉浸在雪地狙击关卡,将最后一个“敌方狙击手”精准击毙时,兴奋地转身高呼:“爸!看这个连击!”
却只看到他迅速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他的目光立刻聚焦,笑着竖起大拇指:“有点当年我带的新兵模样了。”
霓虹灯牌的光影透过射击馆的落地窗,在老顾脸上明明灭灭。
他坐姿依旧挺拔如松,却掩不住脖颈微微前倾的弧度,藏青色外套的褶皱里,隐约露出一个小小的星星贴纸,不用想都知道这一定是我闺女的杰作。
时间在电子报靶声中悄然流逝,直到馆内的顶灯开始闪烁提示闭馆,我才惊觉已是深夜。
老顾起身时扶了下沙发扶手,动作极快地掩饰了膝盖微屈的滞涩,而我只顾着翻看射击记录,没注意到他眼底转瞬即逝的疲惫。
他伸手向后舒展腰背,动作做到一半,喉间突然溢出一声闷哼。
他后腰僵直着定在半空,右手下意识按住右侧腰椎,指节在藏青外套上压出一片褶皱。
那声压抑的痛吟像根细针刺破喧闹的余兴,我握着模拟枪的手猛然收紧,金属外壳硌得掌心生疼。
"爸!"我大步跨过去时撞倒了脚边的弹壳收集箱,塑料弹壳哗啦啦滚了一地。
老顾闻声迅速挺直脊背,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起的笑意:"没事,老毛病......"
话没说完,我已经扶住他颤抖的手肘,指腹触到他冷汗浸透的衬衫。
休息区暖黄的顶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面,我这才看清那道轮廓不再如记忆中挺拔。
他鬓角的白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脖颈处新贴的膏药边缘微微翘起,像面褪色的战旗。
老顾察觉到我的目光,反手拍了拍我的手背:"我就是坐得时间有点长,看来现在连伸个懒腰都要打报告。"他的调侃混着气音发颤,却让我想起白天医院里他攥着保温杯的发白指节。
射击馆外的夜风卷着沙尘扑来,老顾缩了缩肩膀。
我伸手揽住他的背,掌心隔着布料仍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
"明天找人来家里按摩一下。"我盯着他脚下斑驳的路灯影子,声音不自觉发沉。
老顾却笑着撞了撞我的肩,军靴踏碎满地月光:“还是别了,别你妈发现我还得挨骂。”
他的笑声消散在风里,而我扶着他的手,始终不敢松开。
老顾扶着后腰,被我半搀着往门外走,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坏了!”
我心头跟着一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手机锁屏,凌晨一点十七分,屏幕上躺着七八条未读消息,置顶是我妈发来的:“你们爷俩准备在外面安营扎寨?”
“这下完了,你妈肯定在客厅等着‘审讯’。”老顾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罕见地慌乱,活像个被抓包的新兵。
我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我妈抱臂倚在玄关的模样,那气场比演习时的红方指挥官还令人发怵。
“当年你去北京上大学了,我去和你高叔喝酒回去晚了,回家被你妈批评了半夜。”老顾边说边扯了扯领口,仿佛那无形的“枷锁”已经套上脖颈,“现在她更年期......”话没说完,我俩同时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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