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寿衣店里固有的阴冷、纸张的霉味,以及那呛人的焦糊气息,沉甸甸地压下来。
温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腹间的剧痛。嘴角的血迹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干涸,留下紧绷的触感。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背上那道刺目的暗红,指尖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纸灰无声地落在他湿透的头发、肩头、摊开的手掌上,像一层不祥的黑色灰烬。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望向纸扎新娘曾经站立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形的焦黑印记,印在同样被冲击波灼得发黑的墙壁上。
构成新娘的竹篾骨架早已化为乌有,只在地上留下几片形状扭曲、边缘焦黑的残骸,如同被烧焦的枯骨。
渺风最后的话语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他心头,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窒息感。
门,已经开了。
哪扇门?通向哪里?代价……又是什么?
寿衣店死寂如墓。
唯有他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在堆积如山的纸人、花圈和寿衣之间空洞地回荡,像是这片死亡之域中唯一尚在挣扎的微弱心跳。
那点猩红熄灭后留下的绝对黑暗,此刻正从四面八方无声地围拢过来,冰冷、粘稠、深不见底。
温暖靠着墙,缓缓滑坐在地板上。冰冷的触感透过湿透的裤子传来。
他闭上眼,又猛地睁开,试图在黑暗中捕捉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
没有声音,没有光亮,只有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如附骨之蛆,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清晰了。
不是来自一个方向。是四面八方。来自那些堆积的、形态各异的纸人空洞的眼窝里,来自那些悬挂着的、惨白寿衣垂落的褶皱里,甚至来自那些叠放整齐、颜色俗艳的花圈深处。
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无声地睁开,牢牢地锁定着他这个唯一的活物。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
渺风的话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反复凿击着他的意识——“门,已经开了”。
这“门”绝非实指,它是某种界限的崩溃,是某个禁忌的解除。
纸扎新娘的毁灭并非终结,恰恰相反,它是某种更庞大、更恐怖存在的序幕。
温暖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四周。那些静止的纸人,那些惨白的寿衣,在绝对的黑暗里只剩下模糊扭曲的轮廓,如同潜伏的鬼影。然而,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光。
就在他正前方不远处,那个纸扎新娘灰飞烟灭的地方,那焦黑的人形印记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极其缓慢地……蠕动。
不是活物的蠕动。更像是某种粘稠的、沥青状的黑暗,正从墙壁的焦痕里,从地面的灰烬中,无声无息地渗透出来,缓慢地汇聚。
它们无视重力,违背常理,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般向上“流淌”,勾勒出扭曲的线条,隐隐约约……竟像是在重新构建一个人形的轮廓!
一个比刚才的纸新娘更扭曲、更不祥的轮廓!那由纯粹黑暗凝聚的形体边缘微微波动着,仿佛随时会溶解,又随时会凝实。
它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有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无尽恶意的黑暗人形,静静地“站”在焦痕之上。
温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符箓!他下意识地再次去摸内袋——里面空空如也。最后一张保命的符咒,已经化为了炸裂的蓝光和这满地的纸灰。
那黑暗凝聚的人形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恐惧。它模糊的头部位置,缓缓地、极其轻微地……朝他转了过来。
没有眼睛,但温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黏腻、饱含恶意的“视线”,牢牢地钉在了自己脸上!
比刚才纸手触碰时的寒意更甚百倍!那是灵魂层面被污秽之物锁定的窒息感!
就在这时,渺风那冰冷的声音,如同幽灵般再次直接在他混乱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近乎愉悦的残忍:
“看吧,温暖。我说过,‘门’已经开了。你烧掉的,不过是个纸壳。现在出来的……才是真正需要‘支付’的。”
温暖这才缓回来,他意识到这个纸扎新娘只是个形式,渺风在教堂做活动是为掩人耳目,而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要一个说法。
“自己已经答应了合作,那反复强调门开了,是在干什么?”
就在这时,一点纯粹的黑暗闯入他模糊的视野。
不是光影的缺失,而是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活生生的黑暗凝聚体。
一只蝴蝶。
它通体漆黑,如同最深的夜,翅膀边缘却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一丝幽蓝的金属冷光,诡异得不似人间之物。它无声地扇动着翅膀,没有寻常蝴蝶的翩跹优雅,每一次振翅都带着一种机械般的、精准的韵律,像钟表内部的精密齿轮在转动。它就悬停在温暖眼前不足一尺的地方,翅膀上细密的纹路似乎构成了某种无法解读的古老符文。
温暖屏住了呼吸。他认得这只蝴蝶——活者,他认得操纵它的力量。渺风的眼睛,有时就会闪过这种非人的、纯粹的黑暗光泽。
那黑蝶没有停留,它轻盈地、诡异地转了个方向,朝着教堂那扇沉重、嵌着彩色玻璃的后门飞去。它像一枚被无形丝线牵引的黑色磁针,目标明确。
一股寒意从温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头顶。他不想动,双脚像灌满了教堂冰冷的铅水。但渺风那带着笑意的冰冷声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真正需要‘支付’的……” 抗拒的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沉的恐惧压碎。他知道,渺风不是在“邀请”,这是命令。是通往未知深渊的单程票。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堆仍在微微冒着青烟的纸扎灰烬,那鲜艳的红绸残片在灰黑中格外刺眼,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徒劳的反抗。再看了一眼那只在昏暗光线中几乎要融于背景、却又异常醒目的黑蝶——它正耐心地、无声地在后门处盘旋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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