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画了一个男人,因为被人骗钱加色诱,被告上法庭,差点坐牢的悲惨遭遇。
它画了一个男人,因为没本事,让老婆孩子跟着自己吃苦的窘迫。
黄北北听着这些故事,眨了眨眼。
她从小到大,被教育的是如何优雅,如何高贵,如何喜怒不形于色。
她从不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俗气”的烦恼。
原来,有人会为了几千块钱愁眉苦脸。
原来,有人会因为被女人甩了,就哭得死去活来。
这些烦恼,跟她那“被剥夺自由与梦想”的,充满艺术气息的悲伤比起来,是那么的……上不了台面。
可为什么,当她听到那句“愧妻愧女愧亲朋”时,她想起了父母那双充满期待又无比失望的眼睛?
为什么,当她听到那句“愧我一生壮志酬”时,她想起了自己被折断的画笔?
原来,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和被生活压垮的社畜,都渴望着同一片天空。
只是,一个想飞出去看看。
一个想飞进来歇歇。
黄北北看着那扇被封死的窗,笑了。
“原来,大家……都一样啊。”
……
龚赞还在重复着被挖眼的痛苦和被心上人嘲笑的羞辱。
常青还在挣扎于是人是魔的身份认同。
毛金还在品味着被最信任的人双重背叛的刺痛。
闻乐还在计算着那场因人性而失败的完美博弈。
闻媛还在感受着身为医者却救不了至亲的无力。
龚卫还在仇恨与爱人的亡魂之间撕扯。
沈莹莹还在无根浮萍的漂泊中渴望一个家。
井星还在追逐着那个永远追不上的背影。
黄三台还在母亲魂飞魄散的画面里焚心。
沈狐还在一场又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中轮回。
商燕燕还在那座孤坟前,与爱人的魂魄一遍遍地告别。
商大灰还在那“三千世界皆是你,回首不见枕边人”的酷刑中疯癫。
……
当【九愧同悲曲】的金色涟漪,扫过每一个人。
他们都经历了和方蓝、黄北北类似的心理路程。
先是错愕:“我靠,这是啥?我的悲伤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你给我听这个?”
然后是共鸣:“咦?他这个虽然low,但好像……跟我这个有点像?”
最后是释然:“操,搞了半天,天下乌鸦一般黑,谁也别嫌弃谁。原来全世界的苦逼,是一家啊!”
你以为你的悲伤是独一无二的私人订制。
结果这首曲子告诉你,别装了,你这就是个量产的拼多多爆款,唯一的区别就是有人是9块9包邮,有人是PLUS会员专享价。
但货,都是一个厂里出来的。
厂名,叫“人生”。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当所有人都从各自的悲伤幻境中,带着一种“哭笑不得”的表情,苏醒过来。
“咔嚓——”
一声脆响。
仿佛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礼铁祝猛地抬头。
他看到,森林里,离他最近的一棵“悲伤之树”,那张扭曲的人脸上,表情不再是悲伤,而是一种……茫然。
仿佛一个靠收保护费为生的黑社会,突然发现整条街的商户都手拉手唱起了《咱们工人有力量》。
它懵了。
它赖以为生的“悲伤”,被一种更复杂、更接地气、更操蛋的情绪——“共鸣”,给污染了。
这就像你本来在看一部催泪的悲情文艺片,准备好好哭一场。
结果弹幕里全在刷:
“哈哈哈哈你看男主哭得像个傻子!”
“我上个月被老板骂的时候,也这个德行。”
“楼上的,我昨天刚失恋,咱俩凑合一下?”
“组团哭的有没有?五缺二!”
你还哭得出来吗?
你只想跟着一起哈哈哈哈。
“悲伤之树”显然也哭不出来了。
它身上的悲伤气息,就像被注入了洗洁精的油污,迅速地被分解,剥离。
“咔嚓……咔嚓嚓……”
碎裂声,此起彼伏。
整片静谧得可怕的森林,在这一刻,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的冰雕,开始迅速地龟裂、崩塌。
一棵。
十棵。
一百棵。
成千上万棵悲伤之树,在【九愧同悲曲】的余韵中,失去了悲伤的养料,从内部开始瓦解。
它们化作黑色的粉末,簌簌地落下。
笼罩在森林上空的,那片吞噬了所有声音的浓雾,也随之消散。
风声,回来了。
带着一丝解脱的呜咽。
光,照了进来。
虽然依旧是地狱那昏暗的红光,但却前所未有的,温暖。
礼铁祝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到方蓝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对着一个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他看到黄北北捡起一根树枝,在化为飞灰的地面上,画了一个小小的,打开的窗户。
他看到沈狐,这位高傲的九尾狐仙,眼角挂着泪,嘴角却带着一丝自嘲的笑,仿佛在说:“我这辈子,真是爱了一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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