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回到宝善乡，见到了吴连长和王队长。
说起达三江绺子，他们听说过，但并不熟悉，更不知道县城关着的三个人到底什么情况。
我们商量了一下，尽量避免身份暴露，还是由吴连长出面，先去方正看看情况再说。
在这期间，我们正好也联系了陈部长，把情况汇报了一下。他的指示很简单，目前不要把重点放在马骏和毕老瞎子身上，他们早晚会被剿灭，现在还是重点追查沙老板。
两天之后，吴连长带回来一个重要消息。
达三江绺子确实只剩下了三个人，其中两个是小崽子，刚入伙没多久，啥也不知道，已经放回家种地去了。
另外一个是绺子的搬舵先生，人称“姜半仙”。
这个人是秀才出身，当过算命先生，脾气倔，嘴皮子溜。关了这么一段时间，他死活不认罪，还满嘴胡言乱语，鼓动犯人对抗改造学习。
他年龄大，按照政策需要照顾，打不得骂不得，但又不能直接释放，县城监狱的领导愁坏了。
听说我们要查姜半仙，监狱领导说了，可以把他送到宝善乡，任由我们处理。
说到这里，钱麻子哼了一声：“老犊子现在有脾气，主要是没挨过巴掌。小刀，你还记不记得青龙山那个毛秀才？”
我当然记得，曹小梅手下的搬舵先生，后来被曹宝坤一顿狠揍。
吴连长一听，忙问：“咋样，要不要把他接过来？”
我思索片刻，扭头说：“水月，这老家伙可能油盐不进，万一两巴掌扇得他不愿意开口了，更麻烦。”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先别动手。这样吧，把他接过来，咱看看情况再决定该怎么对付他。”
吴连长一听，当即站起身去联系县城监狱了。
半晌午说的这件事，天擦黑县城监狱就专门派车，把姜半仙送来了。
办公室里，跟车的监狱领导紧紧握住我的手，一边点头一边说：“我就知道，这个半仙儿身上有大
问题！你们好好查，慢慢查，千万别着急。”
说罢，他头也不回出了门，一口水都没喝就回去了。
按照计划，连夜提审。
吴连长和王队长亲自审理，我们三人暂时没露面，躲在里屋听听这个姜半仙到底有多难对付。
两个民兵把人带来之后，吴连长开口说：“先坐下吧。姜半仙，大名叫啥啊？”
两声咳嗽之后，一个声音回答：“姜元。”
“哪个元啊？”
“状元的元。”
吴连长笑了：“哦，状元，你是因为啥被关起来的？”
“天道不公！”
“啥玩意儿？”
姜半仙一字一句说：“天，道，不，公！”
这回答，还真是让人措手不及。
这时，外面传来王队长的声音：“那个半仙儿，我是咱乡里的民兵队长，也不认识几个字，你整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听不懂。”
“能不能给老夫一支烟？”
片刻之后，王队长问：“半仙儿，烟也抽上了，说说呗，你是为啥被抓起来的？”
“天地初开，洪荒之时，人兽杂居，莫分彼此——”
“先等等，你要是这么唠，那咱们就无话可说了。”
“老夫本来也没打算跟你们唠。”
吴连长一拍桌子：“给你脸了是不是？”
“俗话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你们在家里对待自己的爹娘，也是这个态度吗？共军的政策，就是这么对待老人的？”
“你现在是犯人！”
“我犯了什么法？”
吴连长有些着急了，大声说：“你是胡子，你们杀人放火，欺男霸女，天理不容！”
姜半仙忽然哈哈大笑，片刻之后才开口说：“天道不公，要是能吃上饭，谁去当胡子？活不下去，难道就该等死？你们现在抓地主，把他们地都分了，和胡子砸窑有什么区别？”
这一连串问题，完全超出了吴连长和王队长的能力范围，他们措手不及，不说话了。
姜半仙接着问：“我们抓肉票关进秧子房，你们抓胡子关进苦窑，有啥区别？我们拿枪抢地盘儿，你们也是拿枪抢地盘儿。穷老百姓拿枪当胡子，被你们抓住改编，换身衣裳就成了共军，那咱们还有啥区别？”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这个姜半仙嘴皮子很溜，确实很难对付。
沉默了一会儿，王队长开口说：“半仙儿，我也不跟你扯那些没用的，就问你一个问题，认不认识沙老板？”
“哪个沙老板？”
“还能有几个沙老板？”
“我年龄大了，这些日子没吃好没睡好，记不住什么沙老板。这样吧，先让我歇几天，或许还能想起来。”
吴连长叹了口气：“好，先关你几天，好好想想吧——来人！”
门吱扭一声开了，姜半仙被带了出去。我们三人赶紧出来，就见吴连长和王队长耷拉着脸，趴在桌子上，生不如死的表情。
钱麻子把门关上，给他们俩递上烟，笑着问：“咋样？”
吴连长摆摆手：“你们也听见了，比打仗还费劲。”
王队长抽了两口烟：“你们说，他刚才那些话，意思是我们和胡子没啥区别？我琢磨着不对劲啊。”
一看他那表情，确实没想明白。
连水月拉着凳子坐在了他们的对面，一字一句说：“我们和胡子当然有区别。胡子干的事儿，都是为了自己，伤天害理。我们干的事儿，都是为了老百姓，为了人人都能吃上饭。”
王队长连连点头：“就是嘛，我差点儿就被这老犊子忽悠了。”
“不能怪你，这个半仙儿是个大忽悠，能把人说迷糊了。”
“那咋办，要不要用刑？”
连水月摇摇头：“用刑，不一定能让他开口。我觉得，还得找个高人对付他，至少也得把他那股子傲气打下去。”
“找谁呀？”
钱麻子笑了：“王队长，走，咱们去联系哈尔滨，把高人请过来。”
说着，他抓住王队长的胳膊，拉着他就出了门。
吴连长愣了一会儿，低声问：“哈尔滨来的高人？我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吃的住的，有啥讲究没？”
我赶紧摆摆手：“没啥讲究，这高人以前也是搬舵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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