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唐宇沉默了。
父亲从未这般真挚地与他说过这些话。
他心里真的毫无怨念吗?
自然不是。
看着蒋文轩的父母日日围绕在身边,嘘寒问暖、陪伴备考,而他的身边却连个亲人的影子都没有,那份落寞与羡慕,曾在无数个深夜悄悄爬上心头。
他确实不理解,父亲每天到底在忙些什么,忙到连回家看看他的功夫都没有。
过往在福林县是如此,如今到了省城依旧如此。是不是只有当他考出功名、光耀门楣,父亲才会真正多看他一眼?
是不是因为他读书还不够好,才配不上父亲的关怀与陪伴?
一边是对父亲的不解,一边是忍不住的自我怀疑,两种情绪在他心底交织,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
半晌,他才抬起头,听不出太多情绪:
“父亲不必如此,我一切安好,备考也顺利,不用挂心。”
没有抱怨,只有淡淡的疏离。
唐锦成看着儿子这副模样,心中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眼中飞快划过一丝落寞,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顾霄将这父子俩的神色看在眼里,心中若有所思。
半晌,他放下茶杯,缓缓开口道:“唐大人,明日你开设粥棚施粥,不知我们三人可否一同前往帮忙?”
唐锦成一愣,随即摆了摆手:“你们三人正值备考的关键时期,施粥之事繁杂辛苦,如今天气又寒冷,万一冻坏了身子,耽误了考试可就不好了。”
“唐大人放心。应考固然重要,但读书也需张弛有度。日日埋首书堆,大脑难免僵化,适当出去历练一番,既能舒缓心神,也能增长见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唐锦成闻言,转头看向唐宇和蒋文轩,想听听两人的想法。没成想,两人几乎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
当晚,唐锦成便在海棠胡同留了下来吃饭。席间,他才从聂芊芊口中得知,原来姜凌阳的夫人卫素素竟也住在这条胡同,就在隔壁宅院。
饭桌上,聂芊芊与唐锦成闲聊起来。
两人从省城与福林县的风土人情说起,聊到两地的饮食习惯,又谈及百姓营生的差异。
聂芊芊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既有亲身见闻,又有自己的思考。
唐宇坐在一旁,听得连连惊叹——原来顾兄的夫人不仅长得漂亮,竟还这般见识广博,丝毫不像深闺中养出来的女子,眼界开阔得很。
更让他意外的是,聂芊芊与父亲说话时,毫无寻常百姓面对官员的唯唯诺诺,既带着尊敬礼貌,又不失自然大方,没有半分疏离感,言谈间甚至有几分熟络亲近。
唐宇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羡慕:他与父亲两人竟从未有过这般轻松愉快、天南海北闲聊的时刻。
他心中也藏着一丝疑惑:在福林县时,父亲是一县县令,百姓见了无不敬畏,他从未见过父亲与谁能这般亲近自然地相处。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顾霄、唐宇、蒋文轩便跟着唐锦成前往施粥地点。
粥棚设在省城东边的一座旧庙前,这里本就住着不少流离失所的灾民,地势也开阔,便于集中施粥。
临时搭建的棚子简陋得很,只有一个顶子,四面透风。
冬日的寒风呼啸着灌入棚内,三人刚站了一会儿,身上便被寒气浸得冰凉。
唐宇搓着冻得发红的手,忍不住嘀咕:“这么寒冷的天,百姓们真的会来领粥吗?”
顾霄正将施粥用的粗瓷碗一一摆好,闻言头也不抬地回道:“自然是会的。”
他看着唐宇略带茫然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如唐宇一般,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饱览诗书却不食人间疾苦。
顾霄年少时便被赞为绝世天才,才情横溢,启蒙极早。
可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写的文章,不过是华丽辞藻的堆砌,看似鞭辟入里,实则缺少对民生疾苦的真实体验,不过是坐而论道的空谈。
而这三年的颠沛流离,他虽未多读新书、多学新知,却见识了世事艰难,尝尽了人间冷暖,这份经历,才真正让他的学识与见识沉淀下来,让笔下的文章有了筋骨与温度。
唐宇的文章,他也曾看过几篇,引经据典、用词考究,确实有几分才气,可终究少了深入的思考与贴近民生的实感,犹如空中楼阁,华美却不落地。
此次提议前来施粥,他一是想让两人趁机透透气,二也是想让唐宇和蒋文轩亲眼看看,真正贫苦百姓是如何生存的。
唐宇还在暗自思忖,便见四面八方已有不少百姓闻讯赶来。
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有的还带着老人孩子,面色蜡黄,眼神中满是焦灼与渴望,一步步艰难地朝着粥棚走来,很快便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每个百姓排到跟前时,眼中都盛满了对食物的极度渴求。
那眼神直直望向唐宇,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焦灼与期盼,像久旱之地渴望甘霖,纯粹得让人心头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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