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团子不知何时醒了。
它扒拉着圆圆的莲叶，探头探脑，看见了远处两道透明的虚影，捧着毛茸茸的爪子瞬间蹲坐在莲叶上，它静悄悄看了眼连姝，尾巴抖动了一瞬，又蜷缩起来。
它看见了。
阿姝的姐姐。
还有那个教阿姝念书的男人。
忽然，又想起什么，白迎抖了抖毛发。
白色的身影在莲叶间灵活地穿梭。
它站在两人面前，在摇晃的莲叶上站稳，不停眨巴着绿眼，试探性问道：“姐姐？”
阿涟瞧见了，她弯下身子，笑了。
“是你啊。”
她做着抚摸的动作，轻柔无比：“谢谢你一直陪着阿姝。往后拜托你继续陪着阿姝了。”
白迎犹豫一番：“你们要走了吗？”
“……不能留下吗？”
白迎尽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们走了以后，她很难过。在下界瘦了很多，每天魔怔了一般修炼。我们劝不动她，她过得不太开心，很累。前几天救了孩子，受了很多伤。”
阿涟深深叹口气。
“……拜托你了。”
白迎拼命摇着头：“不，阿姝哭了。她舍不得你们……你们是不可代替的，我代替不了。”
它依旧用自己的方式挽留着。
“……不能留下吗？”
“阿姝一定会特别难过的。”
习司开口了：“我们命数已尽，往后无法再陪伴着阿姝了。”
他笑着说：“要是阿姝再难过的话，你就告诉她。我们一直都在她身边。”
“去了灵虚后，我们会化为万物，重新陪伴在她的身边。”
“是她手中的风。
是天上落下的雨。
是她目之所及的一切。”
白迎迟疑着点头。
它又有些低落：“可是还是不一样的。你们和白迎都是不一样的存在，没有什么可以代替你们。”
阿涟凝视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我知道对阿姝而言很残酷。一夜之间，我们消失不见，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会在上界体验更多美好的事情的。”
“终有一日，会找到新的方向。”
她的手落在白迎的脑袋上：“姜末们约定好了，在重逢的路途上，我们都会鼓励她的。让她看着我们幸福地离去，这对于阿姝而言，负担会小很多。”
“再让她回忆起来，我们都是在幸福中离开的。”
“无关痛苦，无关悲伤。”
……
锦珏最了解她家这个最小的孩子。
她早早就告诉了大家。
语调悠长又缓慢。
“阿姝这孩子我见着长大的，如若她遇见了触发我们的契机，恐怕会执着地寻找到我们所有人。到时候，所有人都要笑着、幸福地、坦坦荡荡地离开。”
“这孩子最顾家，特别珍惜姜末，刚来的时候，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迅速融入姜末。要是姜末在一夕之间消失，她恐怕会伤心欲绝，陷入绝望。我们需要留下让她前进的动力。在重逢的路途上，好好告别。”
“快乐地、幸福地、大笑着，变为光，回到眷恋的故土，将过往的遗憾通通告别。”
“所以谁遇见了阿姝，最后走的时候，一定要笑着，告诉她，我们很幸福地离开了。”
“伤口不能闷着一直发烂，再次挑破以后，我们要帮她止血上药。而我们的幸福就是她的药。在这个过程中，伤口会逐渐愈合。有那么一天，阿姝会释怀的。”
“在了解了我们的过去，在见证了我们的遗憾了结，在我们郑重的道别后，心上伤会好很多的。”
“她是个坚强又脆弱的孩子。”
“因为她的特殊身份，会有数不清的试炼等着她，上界也是个格外残酷的地方，我们教她的一切都会成为保护她的利刃和盔甲，她会在追逐我们的路上一步步变得强大。”
锦珏做了快两百年的班导。她明白连姝的道路有多么难，如果不留一丝希望，阿姝会崩溃的。
况且阿姝的能力……
强大又残忍。
一个属于阿姝而言格外残忍的能力。
她会格外孤独的一个人去面对各种可能性，独自承受着疼痛与死亡，在一次一次循环中不断徘徊。
而他们这次欺瞒了连姝，自己选择了结局。
恐怕这孩子再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能力。她会独自徘徊在一次次濒死与绝望中，不断挣扎，直到找到她认为的最优结局。
锦珏只希望他们家阿姝能过得幸福一些。
最后锦珏心中也沉甸甸的。
“姜末，姜末——”
“陷入绝望之地迎来了一道希望。”
“又何尝不是给她留下了一份绝望？”
他们每个人亲手种下了一颗悲伤的种子。
……
白迎不懂。
它根本不明白。
它只知道他们离开后，阿姝又要哭了。
泪水它擦不完。
它垂头丧气。
半晌后，它抬起头：
“我有些不明白，但是我知道一个人肯定会明白的。”
不管现在是不是三更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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