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因太偏僻,以前没有人住,只是有两个婆子打扫而已.
后来周怀轩病好,也大了,不能再跟他娘亲冯氏住一个院子.
他主动挑了听雨堂这个幽静的地方搬了过来.
这地方本来就没人住,自然没有人跟他抢.
回到自己的院子,他换了身衣裳,见天色还早,便走到后面的抱厦,盘腿坐在抱厦后头临水的露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池塘.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满池荷叶郁郁葱葱.如绿翡翠一般.映照得水里都是一片透绿.
周怀轩的大丫鬟连翘从屋里的漏窗里瞧见他盘腿坐在露台上,担心他着凉,便对另一个大丫鬟沉香道:"去拎一壶热茶给公子送过去.再拿一件袍子过来,给公子加件衣裳."
沉香应了,亲自拎了青花薄瓷的茶壶,手臂上搭着一件长绒对襟袍子,往露台上走去.
她走到近处,周怀轩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香陡然一惊,以为自己眼花了.
因为她看见公子的眸子居然是绿色的!
沉香忙眨了眨眼,再看了一遍,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一双如夜空般藏蓝的黑眸.
刚才的绿色……沉香眯了眯眼,大概是这周围翠绿晶莹的荷叶映在了公子的眸子里.
"公子,喝杯热茶."沉香走过来,将那茶壶放在周怀轩旁边的石地上,拿了茶杯过来,给他满上.又抖了抖袍子,要把袍子给他披上.
周怀轩身形一动.如同水上漂一样,已经离沉香三尺远,"不冷."他淡淡地道,背着手抬头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香没有在意,笑着道:"那喝杯热茶吧."说着,她往后退了一步,离周怀轩远远的.
自从公子从西北战场回来之后,就更加沉默,更加孤僻,就连她们这些丫鬟都不能靠近他三尺之内.
沉香有些黯然地低下头,束着手侍立在一旁.
光洁的露台上,白衣公子长身而立,不远处紫衣小鬟垂眸待宣,对面荷叶田田,暮色渐起,远处水天一色,渐渐升起些薄雾,显得有些朦胧.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天色全黑了,周怀轩才进到屋里,简单洗漱之后,便上床歇息了.
沉香带着两个小丫鬟在外面的隔间值夜.
她仔仔细细将周怀轩寝阁里面的窗帘掖得严严实实,不让一丝光露进来.
因周怀轩晚上经常失眠,只要有一丁点光芒,他就会烦躁不安,一宿一宿地睡不着.
她们这些下人等公子睡后,连油灯蜡烛都不敢用,全是摸黑在屋里干活儿.
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经常磕着碰着,发出阵阵声响.
现在她们已经逐渐习惯了在黑暗里摸索,就算是一点光芒都没有,她们也不会碰到屋子里的东西.
许是太累了,一到晚上,她们就睡得格外沉.
本来说是值夜,但是周怀轩晚上根本就不叫人,因此倒也没有耽误过差事.
今天不知怎地,沉香她们睡得更沉.
外面还是星光满天,她们就已经开始扯起轻微的鼻息.
咯噔……
屋门外传来一声轻响,细不可闻.
本来好似正在闭目沉睡的周怀轩却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一声轻笑出现在他房里.
周怀轩坐了起来,看着那个突然出现在他房里的人,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屋里虽然非常地黑,但是这两人的眼睛,都在黑暗中亮闪闪地.
周怀轩起身,拉开了窗上的帘子.
漫天的星光倾斜进来,照得屋里明亮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周怀轩淡淡问道.
那人正是白婉公主.
但是她的样子跟白日里全然不同.
虽然同样是美绝尘寰,但是现在的她,带了更多的妖异之色.她的左颊有一滴淡蓝色的泪痣,这时才显现出来,眼角上挑得更加厉害,两片饱满的红唇,鲜红似血.
"我来做什么?你天天躲在内院不出来见我,你问我来做什么?"白婉讥诮地一笑,"你不是后悔了吧?"
周怀轩没有看她,走到流云榻上坐下,伸手拎了榻边长几上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白婉跟着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下颌微扬,将右手伸出来,右手虎口处的蝴蝶刺青栩栩如生,她斜睨着周怀轩道:"是我的血救了你,你不要忘了.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们的事."
周怀轩眉头微蹙,有些疑惑.
他脑子里确实有个印象,记得自己曾在混乱中咬过一个人,那人的血顺着他的咬痕流入他的身体里面……
但是,那好像是在他病好之前的事.
那些事如今想来,就像是隔了层面纱,朦朦胧胧,只留下一片恍惚的幻影.
他想不起来当初是怎样的.[,!]情形,那些莫测的光影,就像是前生往事一样遥远,但他知道,其实不过才几年而已.
他端着酒杯,沉默地看着白婉.
自从他病好之后,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就一直很模糊,但是他却很清楚地记得,在他最后一次发病的时候,曾经有过一股难以抗拒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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