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
伍次平理智尚存，但他受限于法则，有嘴无处诉苦，有手、有脚却无法挣脱束缚。
他仰头看向赵福生，一双漆黑的大大眼珠子里流露出剧烈的痛苦、祈求，希望可以解脱。
鬼树开始彻底显形。
街道、屋舍像是一卷凹凸不平的画卷，被强大的力量一一推辗平整。
那可怕的大树直冲天际，巨大的树盖将整个郡城全部挡住。
郡内的人像是一具具干尸悬挂于树梢之上，密密麻麻，发出低低的呓语声。
它们肉身早就已经死亡，但还有一丝意识尚存——这一丝存在的意识受困于法则，让它们以为自己还活着。
于是存活的意识崇拜武清郡的‘神明、老爷’，变相的为厉鬼存续香火！
……
它们不愿意睁开眼睛看向真实的世界，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而沉浸于鬼域所塑造出来的幻象世界之中。
幻象世界之内，也许这些曾经生活在武清郡的人正经历着轮回，正为祭祀而努力着。
赵福生看到无数干尸被垂吊在树上，仍发出低声呓语，有人‘嘻嘻’发笑，有人哀哀痛哭，心中无比的愤怒。
寻常厉鬼杀人，痛苦只在瞬间。
当恐惧降临，鬼物出手，人的生命只在刹时便戛然而止； 可武清郡的厉鬼却将人的生命、精神当成了温床，而源源不绝的索取其痛苦、恐惧及敬畏，这实在太过可恶！
“武清郡的鬼患必须要除。”
赵福生沉着脸道。
她此时已经施展了法天象地，身形对于帝京众人来说已经如同高山。
可她在武清郡这棵似是顶天立地的巨树面前，却小得如同沧海一粟。
这里的大树一根垂落的藤条便已经足以将她卷吊而起，一片‘树叶’落下，便如一艘巨形船舶，足以将数人遮盖住。
众人在巨树映照下，好似尘烟沙砾。
仿佛蜉蝣撼树。
在这样的情况下，大家拿什么跟这样的鬼树斗？
苗有功环顾四周，心生畏缩。
他脚下踩的是巨树根藤，那其中一条根藤便比他腰还粗。
这根藤甚至并非主根，只是千千万万树根须其中之一罢了——照他看来，这些根藤恐怕早深入武清郡，其根须说不定早已经探出武清郡中，深入帝京之腹。
“……”
他想到这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深想下去。
“赵大人，这里的鬼祸非我们能处理的，不如我们先走吧。”
苗有功战战兢兢道：
“我们拿什么跟这样的鬼斗？”
“是啊。”
其余令使也道。
王之仪、蒋津山等人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慑，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能看向赵福生，等待她下决定。
真相来得触不及防。
当幻象被打破，这样的庞然大物出现，许多人连与之相斗的勇气都没有。
万安县人虽说初始震撼，但片刻之后也平静了下来，等待赵福生表态。
余灵珠嘴唇哆嗦。
常浩的死令她痛不欲生，武清郡的鬼域现形时，也让她心神大乱。
她也看向了赵福生，等她开口。
“走不了。”
赵福生摇头。
“走、走不了？”王之仪听闻这话，一下怔住，“福生，你说走不了是什么意思？”
蒋津山也极力抬起眼珠子，等赵福生回应。
只见赵福生的面容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
她看向了王之仪，目光接着从苗有功、帝京众人，以及万安县一行人身上扫过。
此时的赵福生维持着巨大的身形，她的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也能被众人尽收眼底。
王之仪看到，她的神情坚定中透露出些许的怜悯，平静中却又透露出对众人恐惧的理解。
“走不了的。”赵福生又摇头，她说道：
“之仪，你们此前来过武清郡，与这里早就已经结下瓜葛。”
这会儿的王之仪等人看不到自身的异变，是因为他们也与当下被悬吊在树梢上的武清郡‘人’一样，被自身的意识所蒙蔽，不愿睁开眼睛看清现实。
“如果法则已经标记，我们在进入武清郡的刹那，便已经沾上这因果，被卷入轮回法则之中。”赵福生平静的道：
“诸位，既入鬼狱，哪有想抽身便抽身这么简单的？”
更何况天下之大，厉鬼横行，避又能避让到何处？
有些鬼域能避，那是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但有些鬼域是避无可避的。
厉鬼永远不会害怕，不会退缩，它们只畏惧强大的力量，受困于更大的厉鬼，否则杀戮永不止步。
“哪怕我们有本事逃出武清郡，暂时摆脱法则，可这鬼树之害你们也看到了。”赵福生道：
“‘常家的生意’已经进入了隆阳县，深入帝京，这意味着厉鬼的法则已经延续到了帝京。”
众人可以逃出武清郡，甚至可以逃离帝京，但鬼树如果不加以制约，将来肆无忌惮增长，到时天涯海角，又何处是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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