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后,艳阳高照。
南阳县境内,山泉溪流边。
潺潺的流水从山涧中流出,欢快地穿过碎石河滩,向远处而去。
陈二柱前面抱着飖歌,身后背着儿子,拄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砍刀,步履踉跄摇摇晃晃从山林里走出来。
这半日一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下来的。
陈二柱蹒跚地走到溪水边,似乎想蹲下身子喝口水,没等他蹲下身子,整个人已经控制不住向一边倒去,为了不伤到怀里的孩子,他重重往后一坐,坐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爹……爹……”
小虎子在身后,被陈二柱一撞,差点一口气憋过去,他手忙脚乱地去解身上的布带:“爹,你怎么啦?”
昨晚他不想要爹背的,可他实在脚疼的厉害。想着在爹肩上歇一歇就下来,谁知道自己竟然睡着了。
“姑父。”
陆飖歌仰着小脸,抬手去抹陈二柱嘴角泛起的血沫,眼中汪着一泡泪,“姑父,疼吗?”
小丫头不知道,这一日一夜的奔袭,她的姑父早已经力竭,却强撑着不敢倒下。
陈二柱怕他倒下了,他的两个孩子,就会在这山林里,被野兽吃掉,连渣也不剩下。
“没事……没事啊……飖歌……飖歌别怕……”
陈二柱大口大口喘息着,就像离水已久的鱼。他嘴角的血沫越聚越多,陆飖歌擦了又流,擦了又流,最后嘴角留下一道血痕,一滴一滴落在衣衫上。
“姑父……”
陆飖歌张大嘴巴要哭,被陈二柱一把捂住嘴,“别哭,别怕……”
小丫头更咽地点头,执拗地用自己的衣袖一遍一遍擦拭陈二柱嘴角的血沫。
“呼……呼……呼……”
陈二柱喘息良久,才在儿子的协助下,将身上的布带解开,放下身后的儿子和怀里的小飖歌。
小飖歌的双脚踏到地上,先满足地叹息了一声。
这一路蜷着腿被姑父抱在怀里,滋味实在是不好受。
小虎子脚一落地,立刻扭头警惕地看向身后的灌木丛,他隐约似乎听见灌木丛里传来野兽的腥臭味。风一吹,树枝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又让人觉得刚刚听到的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幻觉。
陈二柱跪坐在地上,先强撑着将自己拄着的砍刀立起来。
这把砍刀是陆三哥给他特意打造的,又锋利又压手,是他最趁手的兵器。
陈二柱将刀插在河滩的石缝中,刀上秀娘给他栓的红绸随风飘荡,已经微微有些泛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的刀锋一路震慑着身后蠢蠢欲动的鬼魅魍魉。
“爹,你起来。”小虎子欠身去扶陈二柱。
“虎子……”
陈二柱阻止了儿子去搀扶他的手,一字一顿道:“带、妹、妹、走。不、要、回来……”
“爹,我和妹妹去哪?”
小虎子不明白,爹要他带妹妹去哪。
“去找你舅母,他们在南阳县飖歌的外祖家。告诉……告诉你舅母和大哥二哥,是官府和清风寨勾结害我三哥……”
说到三哥两个字,陈二柱只觉得胸口一更,一股腥甜的气息直冲喉头。
“噗……”
鲜红的血液喷在面前的乱石上,红的刺眼,红的夺目。
那群白眼狼,吃了他们陆家庄多少粮啊,竟然……竟然……
陈二柱一时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这只是两个孩子,他们知道了清风寨的狼子野心,真的能一路安然到南阳县吗?
“爹……爹……你起来,你起来……”小虎子依然想将陈二柱从地上扶起来。
爹爹这样坐在石滩上,让他感觉很害怕。
“爹累了。”
陈二柱喉头滚动,眼角隐约有血泪沁出:“虎子,你带着妹妹先走,爹歇歇,别忘记爹说的话。”
他不怕小虎子找不到沈家,这孩子机灵的很。
每年陆家给沈家送节礼的时候,都是陈二柱去送,小虎子跟着去了几次,住在南阳县的沈家,小虎子还是很熟悉的。
他唯一怕的是,这两个孩子,没有他护在身边,能不能平安地走到南阳县。
“姑父。”
陆飖歌蹲在陈二柱的面前,擦干净陈二柱嘴角的血沫,又伸手去撩陈二柱的衣摆,“飖歌给姑父捶捶腿,捶捶腿,姑父就不累了。”
她爹就是这样,在外面奔波一天,晚上回来,只要飖歌捏紧小拳头给爹捶捶腿捏捏肩,爹就不累了。
现在姑父累,飖歌只要给姑父捶捶腿,姑父也就不累了。
“飖歌……”
陈二柱一把挡住陆飖歌的手,他不能让孩子看他的腿脚,他怕吓着孩子们。
这一路山路,他走的急切又匆忙。脚上的鞋早在半路上就烂掉了。他的双脚已经磨烂,就是双腿,也是血肉模糊,有的地方已经隐约能看见白骨。
他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才能一脚血,一脚泥地走出这山林。
陈二柱抬手摸了摸怀里陆飖歌的小脑袋:“飖歌要听你小虎哥话,去找你娘,你大哥二哥,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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