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对陈平的话,充耳不闻。
老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纪,自认没做过什么坏事,可也不是什么缺心眼的傻子。
事出反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那个叫陈平的年轻人,短短不到半日的功夫,对他的态度转变了至少三次。
荀子不好评价这种行为,但他一定会提防这个鬼精鬼精的陈平,肤色白净,气质阴郁,一眼看过去就不像是个好人。
“世人多狡诈,公子坦率有上古风气。”荀子话里话外,全是好感。
大概这就是诚实的好处。
成蟜活了两世,上辈子父母和学校,都教育他要做个诚实的好孩子。
结果诚实的孩子,是别人眼里的傻子,缺心眼,老实人。
成蟜终于体会到诚实的好处,两世积累,终有所得。
“荀子大名,如雷贯耳,韩非、李斯师从先生,每每提及,皆是崇敬于心,受他们委托,在下特来学宫拜访先生,幸而先生尚未离开。”
“可惜,听闻先生即将离齐,在下出门匆忙,不曾备下薄礼,还请先生勿怪。”
成蟜话还没有说完,陈平就主动后退几步,闭着眼睛尽显无语之态。
若非捂住耳朵显得太过刻意,他真想眼不见,耳不闻,任凭成蟜如何扯谎,他听不到,看不到,也就不用在心里一遍遍抨击成蟜。
坦率?
诚实?
就成蟜方才那一段话,陈平就可以作为人证,发毒誓证明那是一句谎话。
但他不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他是没底线,可也不是完全没底线,损人利己和损人不利己相比,他的底线就是利己。
“韩非是法家大才,在韩国发挥不出其百分之一的能力,去秦国,是他最好的选择。他二人相处如何?”
“先生放心,他们师兄弟二人,兄友弟恭,为了秦国大业,齐心协力。现如今,都是秦王眼前的大红人。”
“如此甚好!说来也怪,韩非赤诚,权术文章做的极佳。”
简单几句话,成蟜捕捉到了荀子话里的玄机,或许那是荀子故意显露给他看的。
韩非、李斯,都是荀子的得意弟子。
而荀子在对答中,提及韩非的语句,明显多于李斯。
也许这是荀子对韩非更加偏爱,也许这是荀子对弱势弟子更加偏袒。
不管是哪种,李斯这人品是救不回来了。
成蟜腹诽着,大丈夫不拘小节。
李斯人品不好,那要看和谁比对,有陈平这个垫底的给他顶着,李斯也不是最差的那一批。
既然荀子更关心韩非,成蟜便多提及韩非,说他在秦国受到秦王关照,成为长公子的老师;说他在秦国得到师弟的关心,两个人相处前所未有的和睦。
成蟜借题延展,说道:“韩非、李斯皆在秦国,先生既然无法继续担任学宫祭酒,何不前往秦国,有二位弟子在侧,定然比在齐国要好上许多。”
“老夫一生三起三落,学问做了多少,典籍读了多少,荀学传了多少,到头来不还是众人离散,饱受非议,被诸子百家视为异端。”
荀子双手背在身后,成蟜忽地发觉,原来眼前的老人家,早就弯了腰脊,垂垂老矣。
想必,荀子年轻时,学问初成,开派传道,定然是意气风发,劲头无两。
“齐国祸乱之时,老夫曾在楚国暂居一段时日,楚国远离中原,学派之争不显。今番离齐,亦有赴楚的打算,寻两三弟子,传下今生所学,乘继道统,便死而无憾。”
荀子言语之中,尽显颓唐之意。
难怪他面对这场雨有谋划的人祸,听之任之,不辩不驳。
原来是早就生出失望,有意远离齐国,是辞退,逼走,也是抽身,远离。
“恕在下直言,两三弟子,传不下先生道统,鬼谷子何等神人,出仕弟子个个搅动天下风云,张子一怒而天下惧,安居而天下熄,此等惊才绝艳的传承,如今鬼谷何在?”
“学派传承,非一人之力,若无今日之事,稷下学宫是先生最好的平台,在这里有无数求学游学的学子,他们求知若渴,先生授之以道,薪火相传,代代不绝。”
“可惜,稷下学宫早就不是当初的稷下学宫,政客玩弄权柄,笼络人心,博取利益的棋子,不值得先生费心费力。”
成蟜一咬牙,一跺脚,仿佛是做出了什么违背祖宗的决定,扶着老人家的肩膀,眼神热切,目光如炬,满是希望道:“七八十岁,正是奋斗的年纪,荀子如今正当时,何以尽显颓唐之意?”
“稷下学宫失去荀子,是稷下学宫的损失;大秦学院请不到荀子,亦是大秦学院的损失。既然荀子意在传下薪火,何不选择秦国?”
“大秦学院不如稷下学宫成立久远,底蕴稍差,正因如此,大秦学院没有乱七八糟的投机政客、百家龌龊,荀子想要传道,秦国最为合适。”
成蟜目光炯炯地盯着荀子,眼神传递出大量的信息,汇聚在一起,无非就是两个大字: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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