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在虚构的故事里尽可能地捏造“真实”的人物,那何不直接去记录活在这片大地上的人们最本真的样子?
就像现在,摄像机记录的每一帧画面,都是有意义的。】
路上,少年聊着他这一路上的见闻,感慨着城市外生活的不易。
他说他想呼吁更多的人们看到这些地方,改变这里。
她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一天一夜,她将这个年轻却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导演送到了镇子外。
两人就此分别,走向各自的旅途。
她看到一座大山中的村子,来换了几样物件,听老族长讲述了先祖的故事。
【有什么办法,能让眼前的这座大山消失?
聚落里的人世世代代都在这里,向大山讨生活。
野果生涩有毒,野兽狡猾凶猛,稍不留神就会丧了性命,但除此之外,没有食物可以果腹。
雨水洗刷过岩缝土壑,汇到山脚时已经变成黄浆,但除此之外,没有水源能够止渴。
他将一块石头磨得锋利,又撅断藤葛,将石头绑在细长的树干上。
现在他有了一把锄头。
他在山脚找到一小块相对湿润平坦的地方,用锄头挖出垄沟,把收集筛选过的种子撒下去。
现在他有了一块地。
可是单靠一块地养活不了所有人,但眼前的山…….
山高万仞,上接流云,横迁百里,目不能及,回环陡峭,何其险峻!
风吹不进来,人走不出去,眼前的大山断绝了更多的生机。
那就先用手里的锄头,把大山挖开。
打那以后,他劳作和歇息都在这山脚下,一锄头一箕畚,醒了挖山累了睡。
半年的光阴,大山身上只多了几道浅浅的伤痕。但旁观的族人放下了手里的野果和黄浆。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挖山的队伍,于是有了越来越多的锄头,有了越来越多的田地。
叩石垦壤,循环往复,叮当作响,日夜不绝。
有人问:你,挖了多久?
他回答道:三年?五年?记不清了...
那人又问:你,打算挖多久?
挖山人说道:挖到挖不动为止。
那个人有些恼怒:何其愚蠢!你的锄头再锋利,拿坚硬厚重的岩层又有什么办法呢?你的箕畚再宽大,拿亿万方的土石又有什么办法呢?
就算耗尽你的生命,难道还真能挖空这座大山?
挖山人满不在乎的回答: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挖不动了,还有我的族人,还有我的子女;我的族人和子女挖不动了,还有他们的子女。
这座大山不会再改变,但对付它的人永远在增多,无穷尽也。
更何况也不需要把山挖空,只是多挖一天,我们就能多开垦一块田地,多养活一个孩子。
那人问:你,不打算停下来?
挖山人摇摇头:停下来等于向它妥协。
那人不理解了,他说:人,又为何非要和这山为敌呢?
挖山人又摇了摇头:它又为何非要横在这里呢?!是这天地先与人作对。莫要再劝,从何处来回何处去罢。我要继续干活了。
在村民们看不见的地方,那人生气的自语着:
何其不讲理!何其聒噪!你们已经在我的尾巴上叮叮当当了五年三个月又七天……罢了罢了,你们不停,那我走吧……
大山是突然间消失的。
没有什么响动,没有什么异状,劳累了一天,他枕着箕畚睡去,一夜好梦。
次日清晨,眼前只剩下零落的土石,和前所未有的开阔土地,他不禁怀疑大山是否真的存在过。
族人说,他的勤勉和赤诚感动了神明,神明替他们挪走了大山。】
没有人知道他们挖的山是巨兽身上的灰尘,他们庆祝着这一改变,种上庄稼,让族人有了安生的地方。
后来啊,她看到因为时年不济,村子里有些青黄不接。
赈灾的消息迟迟不到,老族长拿着炸药爬上了山,将驰道的防护炸开了一节。
果然,春初下了大雨,让这片干旱的山区来了一次泥石流,冲垮了一段驰道。
这样能延长工期,让村子里的人能继续通过修驰道发的工钱养活自己。
而那位心怀梦想,渴望拍摄一部山区纪录片的年轻导演就这样巧合的路过这里。
老族长与村民们赶到这里,意外的发现了这个死去的少年。
她看到老族长的手颤抖了一下。
之后村民们去镇子上打听了一段时间,发现没有人认识这个少年。
于是他们像将这个少年的尸体冒认作村民,报告给官府,说这是因为修驰道而死的,以换取一笔巨额的赔偿。
……
老人攥紧袖子,将塑像前的供桌擦干净,放上去几枚并不新鲜的果子,和一把发霉的麦种。
他伏倒在塑像前,不再抬头看,也没有说话。很长的时间里,他都保持着那一个姿势。
一人一像,破庙空庭。
“这些果子是去年入冬就藏进地窖里的,委屈您将就将就……三月都快过去了,村里那几棵老树还没发芽,今年估计挂不了多少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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