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荣威死了。
保持着坐姿，睁着眼睛死了。
仅剩的一百多铁甲营残兵，拖着自己的残躯，都聚集过来，围着老将军的尸首，坐了满满一地。
其中很多人因为受伤面积太大，注定熬不了多久。
老将军的副将也是一老卒，跟了劳荣威一辈子，披着花白的头发，身上插着三支断箭，就坐在劳荣威的身边。
姜哲想让人护着这些伤兵先返回云县，但遭到了拒绝。
“姜县令，我等已无力再战。”
“但施突骑人只是暂时后退重整，马上就会再来。”
“县令大人请自便，我等就在此处守护老将军尸首。”
姜哲知道这些老兵是不会就这样离去的，无奈的摇摇头，让随军军医好好照顾，又派了两百人马守在城堡中。
现在的牛头寨已经残破不堪。
寨门损毁，寨墙倒塌严重，其他防御工事也是残破不堪。
守寨已经失去了意义。
众人都在等着姜哲的决定。
三千护民军，两千百战营，共计五千人。
全部都是步卒，没有骑兵，而且也不像铁甲营那样装备齐全，其中护民军还有两千人是训练没多久的新兵，战力也就和百里家的私兵差不多。
不过姜哲能感觉到，军中的气氛有点不一样。
那是一股子愤怒，一股子仇怨，一股子让人不寒而栗的杀伐之气。
姜哲站在破损的寨墙上，身边并没有人说话，只有风沙打着圈的沙沙声，还有军士们粗重的喘息。
姜哲现在有两个选择。
退回县城，依靠城墙据守，保证云县的安全应该不难。
但乡野间的老百姓不知道躲好了没有。
还有就是背靠牛头寨，列阵迎敌!
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用自己和五千条命，给成州的老百姓换一点时间。
在姜哲这个现代人眼中，还是第一条比较理智，既然知道挡不住，就不应该做出无谓的牺牲。
但他知道在这个时代，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不这么想。
岳天成，劳荣威，敢死营两千将士，哪个不知道是在做无谓的牺牲？
但他们都选择了第二条，不是为了大夏的什么朝廷守住一点点国土。
而是为了守住边军的一口气！
守住百姓心中的一丝希望！
姜哲看看四周的地形。
左边是石头河的支流，河道不宽，水也不深，在姜哲眼中就是一条小河，骑着马缓缓而过应该是没问题。
右边是一道山坡，不高，但是陡峭，骑马是上不去，但人可以爬上去。
两者之间大概一千米宽，牛头寨就在这中间。
只是牛头寨实在太小，石头城堡加外面延伸的两条木寨防线，也只能放下三千人就是极限。
要不然在此处建立一座大型军城，足以保证成州不会被大面积入侵。
“诸位！”
“听吾一言！”
“成州的百姓还没有逃入深山，他们还需要时间。”
“本县决意继承劳荣威将军遗志！”
“死战牛头寨，人墙护民！”
“最少，最少为成州百姓再争取两天一夜！”
“本县命令，明日日落前，护民军和百战营不得后退一步！”
“违令者，天地不容！”
下方的军士们齐声大喊！
“死战！”
“死战！”
“死战！”
…………
牛头寨十五里远的一座水流边，施突骑的骑兵们也正在休整。
三万大军不可能在牛头寨一千米左右的空间内全部排开，所以哥舒杉无奈用的是添油战术。
五千先锋先攻，攻不下换五千人再攻，反反复复，攻击了整整半日一夜。
谁知道铁甲营极其难啃，先不说弓箭犀利，一波箭雨就能收割好多人头。
再加上围攻堡寨只能下马而战，让擅长骑兵对决的施突骑有点难受。
“阿爸，我们已经死伤快五千人了，都是我们施突骑的年轻汉子呀，有些都还没生下娃娃，这损失实在是太大了。”
“不如绕路吧，绕过牛头寨，从其他路进入成州。”
老酋长还是一脸的默然，只是眼中的凶光越发的难以抑制。
“绕路？我们还有时间吗？还有粮食吗？其他路上有几万人几万匹马喝的水源吗？”
哥舒杉哑然。
是呀，其他的几条路也可以进入成州，但都要绕远，他们必须赶在大雪降临前带着奴隶和粮食回到施突骑的草场去。
还有十几万族人等着他们呢。
而且军中口粮也不多了，其他路上也没有像石头河这样的水源。
“劳荣威我知道他，年轻的时候还和他做过生意，原本以为就是个短视的土财主。”
老酋长暗笑一声，继续说，“没想到这么有钱，你看看那牛头寨中的兵甲器具。”
“不过他人少，估计今天再加把劲就过去了。”
“只要过了牛头寨，成州的乡野中到处都是奴隶，到处都是粮食。”
“说不定速度快点，把成州州城围了，吓唬吓唬百里老儿，也能搞到一些粮食。”
“只要让我们的族人熬过白毛风，哪怕是活下来一多半，来年娃娃们长起来，我们施突骑就还有希望！”
哥舒杉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在赌。
用三万青壮的命赌施突骑部落的未来。
“阿爸，其实我们也可以向大汗求救，说不定大汗……”
老酋长粗暴的打断了儿子的话。
“愚蠢！你以为大汗会管我们的死活吗？”
“少一个施突骑，元人和蒙人没什么损失，还可以将我们的草场和雪山封给其他大部族。”
“又怎么会分给我们物资呢？”
“我看你是在腹心军待久了，忘记了你是施突骑人！”
哥舒杉吓的赶紧单膝跪地。
“阿爸，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样，族人的损失太大了！”
老酋长眼放精光，脑海中出现那面写着“施突骑死绝之地”的旗子，和那个握着旗子手拿战刀的老人。
不禁恶向胆边生，怒从心中起！
“休整两个时辰，再次进攻，这次，我亲自带人，踏平牛头寨，杀了所有夏人。”
“我要用成州五万两脚羊，来祭奠我英雄的五千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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