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江鱼派的首领,论起沉稳,还得是牛田生。方才马小龙那番话,字里行间带着几分不软不硬的意味,听在耳中,任谁心里都会有些不忿,牛田生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深知此刻并非动怒之时,江湖上的事,往往就藏在一句句言语的交锋里,稍不留意便可能坏了大事。于是,他强行按捺下心头那点起伏的波澜,脸上依旧是平日里那般沉稳的模样,只是声音里难免带了些压抑的沉闷,开口问道:“马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明白些,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
马小龙将牛田生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这牛天生的性子确实靠谱,沉得住气,是个能成事儿的。方才他刻意那般说,也是想试探一番,如今看来,对方的气度果然没让他失望。念及此,马小龙脸上那副略显严肃的神情顿时一松,转而露出一抹呵呵的笑容,语气也亲和了不少。他往前凑了凑,伸手在牛天生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在拉近关系:“牛兄弟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敢打包票,这件事对你,对你们江鱼派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是桩划算的买卖。”
话音一转,马小龙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语气也变得郑重起来,他直视着牛田生的眼睛问道:“牛兄弟,实不相瞒,我多少能猜到你心里对往后的路有什么打算。你总不能真带着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一直窝在江陵县这一亩三分地,靠着眼下这点局面称王称霸吧?”
他顿了顿,见牛田生眉头微蹙,显然是听进了这话,便继续说道:“眼下燕王与朱允文正打得不可开交,双方都忙着争夺天下,自然没心思腾出手来管咱们这地方上的事,你们江鱼派才能有如今的安稳。可你想过没有,这内斗总有结束的一天,不管最后是哪一方胜出,执掌了这天下,他们会容忍一个在地方上自成一派、手握势力的江鱼派继续存在吗?”
牛田生心里暗自嘀咕,不明白马小龙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方才还说着利弊,怎么突然就绕到江鱼派的将来上了。但他面上依旧保持着严肃,听马小龙说完,缓缓摇了摇头,语气沉稳地回应:“还能有什么打算?说起来,我这些兄弟们,也都是被这连年的战事逼得没了法子,才只能抱团在一起,勉强讨个生路罢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站着的几个心腹兄弟,续道:“等将来燕王真的南下,天下安定些了,战事平息了,我等便散去,多做些积德行善的事,各自回到从前的营生里去,安安分分过日子就是。”话虽如此,他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乱世之中,安稳二字,谈何容易。
马小龙听完,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认同:“牛兄弟,你这想法还是太过简单了。或许你心里确实是这么盘算的,可你手底下那些兄弟们,跟着你在江陵县有了如今的局面,习惯了这般聚在一起的日子,将来真能甘心回到从前那种平淡无奇、甚至可能要看人脸色的生活里去吗?”
他话锋一顿,目光扫向周围,继续说道:“再者说,你们江鱼派如今在江陵县的规模,前前后后加起来怕是有百上千号人了。这么多号人聚在一处,就算将来燕王大军真的到了,天下稍定,你觉得他们会放心让你们就这么散了,各自回归从前的营生?”
“别的暂且不提,就说你们这几位能说上话的头目,这些年在江陵县多少有些名头,真到了那时,想继续留在这地方怕是难如登天了吧?”马小龙的话像是带着几分敲打,一字一句都落在实处,让牛田生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这其实是再正常不过的道理。马小龙他们在江陵县盘桓了这么久,早已在这里树起了不小的威严,手下弟兄众多,势力盘根错节,几乎成了当地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换作任何一个掌权者,都绝不会愿意让这样一群人继续留在原地。试想,若是将来局势稍定,他们当中有人真的振臂一呼,凭着往日的根基和威望,保不齐就能引得人心浮动,这地方岂不是又要陷入混乱?
所以,任谁都不会愿意留下这么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隐患,必然会想办法将这股势力挪走,或是彻底拆解,以绝后患。
马小龙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在牛田生心上,他的脸色愈发难看,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不是糊涂人,马小龙说的道理,他心里何尝不清楚?
就算燕王朱棣真有容人之量,将来不管他们这些人的闲事,可那又如何?将来被派到江陵县来主事的官员呢?那些人是朝廷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江陵县这地方,终究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必然是朝廷的声音。
他牛田生若是赖着不走,等新官到任,当地百姓到底是听他这个江鱼派首领的,还是听朝廷命官的?就算他安分守己,什么都不做,可在那些官员眼里,他这个曾经占山为王、说起来也算“造反”出身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容忍与朝廷命官平起平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