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短短十几个回合阡陌都杀疯了,他俩都忘了身边有人一直在喊别打了,十年来她虽然声音很小却一直都在,哭过疯过歇斯底里过,跟金宋之分正邪对立都没关系,她只是一个不想见到阡陌走到这一步的平凡母亲。
原本是想像昔日那样,在两个儿子争抢时竭尽所能拦阻,谁料才到边缘就被卷入,长刀甫一从林阡手中斜出,便恶狠狠从她的后心压入,力量之大,使她口中和胸腔瞬间就一起喷出大量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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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林陌惊了足足半晌才如梦初醒,猛然上前将玉紫烟一把抱起,那时她身上到处血污,脏腑破裂明显无力回天,原本,她就已经受了箭伤。
对,那个称谓,是娘……林阡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钻心的疼使他近乎窒息……
所以,“把娘卷入”,是这个意思,不是指我让娘亲去劝你休兵,而是指今晚你之所以冒险到这里,是因为娘亲她误入了我的埋伏圈?可娘亲,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一身哨骑的装束……
林阡呆呆凝视着林陌怀中濒死的玉紫烟,半刻三千个念头也想不通!他不顾陆续回援的金军高手刀枪扎进自己身,只想上前去看娘亲她到底怎么样了,但他一动,那些利刃就扎深一寸……他任凭自己的血汩汩而下,下定决心无论怎样艰难,都要像平素一样地向前推移阵线,可为什么走不过去,为什么全身想给她的气都在散着?
“主公!”华一方立即上前去帮林阡御敌,可是忐忑不安的他也知道,区区一刀,主公和盟军怕是要遭大劫!众目睽睽弑母,完全大逆不道,主公那样的精神洁癖,怎么可能承受得起……
这几个月林阡虚耗到极致早就油尽灯枯,经此痛击,原形毕露。远远望着林陌怀中女子那张被大火烧得半毁的脸,他记忆里全是当年在建康第一次重逢她的情境,也是一样身边围绕着许多的闲杂人等,也是一样非得隔着那么远,看得见,够不到,便是那年的九月,他只见了自己的娘亲短短一面,就把她的轮廓、身形、气质,全然深刻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初见,她唇轻启,是因似曾相识,今夜,她唇翕动,是因无力言语。
她虽在林陌怀中,视线却凝结在林阡身上,她临死牵挂最多的终于还是林阡,所以一旦有了力气便向他的方向伸手,惨笑:“你和楚江一样,阡儿,你向来顾全大局,你……”她对这孩子,除了愧疚之外,更多的或许是眷恋,毕竟阡儿最像楚江,一生都在走同一条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是楚江写在锯浪顶上的墨宝,我……”虚弱不堪,说不完整。
林陌噙泪运气给她支撑,奈何及不上卿旭瑭高风雷等人,听得这话,愈加凄苦,却有一句疑问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娘,他和父亲一样,那我和谁一样?!那年建康秋意萧瑟,你和念昔为了救他劫狱,不惜将锋刃指向我的要害,后来你辩解说“娘真的没有偏心过。”是吗你真的没有偏心过?终于有一天我和他成为敌人,你为了阻止手足相残不顾凶险也要滞留,却在吊着半口气的此刻拼命试图让我原谅给你致命伤的他——你说的这些是想表达什么,表达他是为了大义杀了你他有苦衷?!
林阡脑中从始至终都在翻江倒海,眼前全是娘亲过去美丽、慈爱的面容:“阡儿,答应我,不要和川宇为敌。做娘亲的,不希望你们反目成仇。”你呢,你却不听,主动权在你林阡手里,你偏要逆着娘亲才会得到今天这种报应!雷电交加,忽明忽灭,大雨倾盆,滂沱泥泞,这次,不再是掀天匿地阵里的幻觉也不是风烟境的虚景,是真的有个无辜而且是至亲满身是血地折在了他刀下,眼前的一切都不是梦而是真的!铛一声响,染血长刀掉落在地,他四肢百骸以及头皮全都发麻:是我,我把娘亲伤成这般?!这一刀是我砍的!!
玉紫烟浑浑噩噩,片刻已睁不开眼:“师父,徒儿会跟着……楚江一起,北定中原……徒儿,已经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阡儿他,笑起来,很可爱,耳朵会动……”
所以,娘的理想,一直都是这样?是因为丢失了阡、放逐了陌,才误入歧途?所以,娘也觉得,我现在是在歧途?!林陌忽然发现,玉紫烟的袖中有纸状物,略一打开,豁然开朗,那纸上是今夜金军反伏击圈的兵力分布,这就是她假扮成哨骑亲到前线的根由!林陌心中万念全都笑成灰烬:娘,这就是你所谓的中立吗,你以为他示的虚就是真的虚,你浑然不顾我的安危冒死给他通风报信,可你把情报送给一个声势鼎盛张网设伏的强者这算什么!哈哈,原来真的是这样,冰冷的背后永远只能有自己可以相托。
残风冷雨过境,林阡愈发麻木……不被爱的孩子总是奢望疼爱,他其实也想过做一个让娘亲更重视自己的长子,这些作为人主本来不该有的心思,全都透过近日的说客传递给了娘亲施压,如此,却反而害了她?!此刻他知道娘亲原是一直都以他为傲的,可是知道又怎样,知道的一刹娘亲的手却已垂下,他哀吼一声、悲痛欲绝、踉跄难立、连连吐血,茫然望着面前身后万里荒芜,我,究竟是在救世,还是在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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