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恒自己也相当争气,愈发表现出他能胜任独当一面的将帅之职。
直到这一日,他却忽然不能胜任——
就在大败完颜纲、收拾残局、清点俘虏时,因为有人多嘴一句某某曾在控弦庄任职、欲往川蜀短刀谷中潜伏,他骤然发狠,谁都不曾想到地不由分说飞剑出鞘,对着身下那一大片匍匐战俘肆意横扫,割草一般轻率,瞬间头颅满地。
玉龙剑宋恒,九分天下之一,云雾山比武排名第三,虽蛰伏多年谁还能当他吃素!可怕至极的战斗力,用错方向真和自杀没什么两样。
始料未及的屠杀战俘,触目惊心的血流漂杵,不仅杀傻了完颜纲那群本已投降的麾下,更加杀懵了寒泽叶、孙寄啸一干人等……
宋恒却没认错,不肯被陈采奕阻拦的他,情绪完全失控,挣扎着大吼着还要继续杀。
“醒醒!堡主!杀什么啊!他们已弃械投降!主公说要优待俘虏!不能屠杀!”陈采奕死死从后抱紧他身躯。
“控弦庄!控弦庄杀了我最爱的人,冲这一点就要屠!屠他十万也不过分!!”宋恒满目赤红,凶神恶煞,声嘶力竭,这半年,原来他真的撑得和钢丝索一样脆弱,绷断的刹那径直就坠下了万丈悬崖。
那时人人心里都是一句话:太可怕,好在他没练饮恨刀,否则可不动辄就要入魔灭世么……
被寒泽叶一鞭子亲自抽晕之后,囫囵睡了一觉,宋恒才终于从不理智状态下清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却覆水难收!
短短半日功夫,就因为宋恒暴虐屠杀战俘,邻近诸多城寨的金军群情激越,绝境中陡然战力反弹,竟接连数路反败为胜、直接撕开了秦州的曹玄防线……
宋恒闻讯时,寒泽叶已领军去援,急急增兵,鏖战至夜,官军义军勉强不败,但却失去七座城寨,包括宋家堡在内的兵将死伤惨重……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残月独照于荒凉战野,烽火明灭间落叶成烬,放眼望到处是悲鸣的无主战马,还有空气里蔓延的腥血、正向着裂张的天穹指引骤雨……
“我……我是罪魁祸首……”宋恒没想到自己一时失心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本性单纯的他,痛哭流涕,瘫倒在地,脸贴着一众兄弟们的大块血迹。
“别哭了,走吧。”寒泽叶的战马从后而来,停了片刻,火光中看得出他神情严肃。
“我想,再等片刻……”苦不堪言,泪湿前襟。
“等?看清楚,他们已经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寒泽叶向来都对他冷冷淡淡。
“寒泽叶,你怎这样冷血,你不是说过,要为天下的一切弱者争强权?!”宋恒难以置信他望着这尸横遍野竟然一点感触都没有,这当中不是没有他寒家军的老臣!“都是弱者,都是你的麾下,你连哭都不哭吗?!”
“强权是哭出来的?”寒泽叶漠然挥鞭,没等他,又去战。
作为陇陕战区最高统帅的寒泽叶,秉承了林阡和徐辕的赏罚分明,经此一役,直接做主给宋恒连降三级的处罚;
虽然寒泽叶没给他自己赏什么,舆论却是,宋恒罪该万死,寒泽叶居功至伟,就跟掀天匿地阵一样,宋恒又是罪臣,寒泽叶又是功臣。对此,宋恒还百口莫辩,连他自己都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寒泽叶好歹还算给他宋恒救场了!
生气至极,回到营房便四下砸东西:“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是最大弱点!啊啊啊!”内心尽是气愤纠结,完全无法静心自省。
“够了!别砸了!”来者一袭火红,风风火火进帐后,倏然挡在他要提起来砸的最后一样东西前面,举剑对立,怒目而视:“玉龙剑,你敢砸,我今日就带兄弟们全部回江西,对着众位父老们的英灵哭诉:堡主才刚提剑向中原,就自戕于女真铁骑前!”
“采奕,快告诉我,我是不是扶不起的阿斗!”宋恒内心无比凄凉。
“不是阿斗……而是,兰山……”陈采奕三缄其口,终于说出,宋恒大惊失色,骤然捂住双耳:“别再说!”陈采奕狠下心来一把夺过他手,以一招简单擒拿术把他整个放倒在地,愤然朝他咆哮:“听着,是因为兰山成了你的心魔……她死后你偏激、狭隘、怯懦、脆弱、这二十多年来所有潜藏的缺点都一起激化,才一步步沦落到了今时今日!堡主,你有没有想过这不是她救你的本意,她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你任意妄为的挡箭牌?是的,这半年来,你就是以她的死为借口我行我素,旁人呢,谁也都因她的死让你三分、不敢劝你、与你说话,好像这天下谁都欠了你一样……”
“别说她,求你了……”宋恒一脸苦痛、在她身下、捂着胸口还是想逃避,陈采奕继续当头棒喝,紧紧按住他双肩不让他爬起,力气很大一定会给他留伤她也不管,豁出去了不成功就成仁:“可是你忘了,这天下没有谁欠你,你之所以忘不了她、这么痛苦,是因为你和她话没说完、事没做完、太多遗憾,但那也全是你自己的偏激、狭隘、怯懦、脆弱造成的,和旁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不从这根上改,你就永远成不了她说的‘星辉’,成不了和老堡主一样的‘江西一剑封天下’,成不了和洪瀚抒、寒泽叶、厉风行齐名的‘九分天下’。越纠结越会恶化,再怎样金玉其外,你都是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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