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最基本的社会单元是户,是一个个的家庭,一个个家庭存在的普遍问题,就是社会共性问题。
大明是郡县帝制,也要思考这些问题,有些问题看起来是新问题,其实是老问题,而且很老。
比如杨朱就说过‘人不婚宦,情欲失,人不衣食,君臣息’的话,从很早时候,就要考虑人口增长的问题了,毕竟人口才是一切的根本。
白居易在赠友人诗里提到,孩子还没长大,老人就已经老去的故事,随着规模的扩大,从家庭扩大到全社会,成为社会普遍现象,就会非常的麻烦。
而姚光启直言不讳的指出,其实要让人生孩子,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愚昧,是愚昧,不是宗教。
他和阎士选在琉球,总管环太商盟,就在他看到的世界范围内,愚昧和生育完全正相关。
吕宋、元绪群岛、智利、秘鲁、墨西哥、金山、倭国,整个环太平洋,越是未开化,越是愚昧的地方,生育越多。
这一规律,同样适用于西洋和大西洋,西洋也表现出了这样的共性。
泰西都表现出了这样的特征来。
罗马帝国,罗马人不生孩子,那些蛮夷满坑满谷的生。
罗马先进文明,蛮夷落后愚昧,直到今天,泰西还在以罗马文化为核心,构建新的世界观,但先进、文明的罗马,最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且没有一个像朱元璋一样的人物,横空出世,让罗马闪电般归来。
减小丁亥学制的推行力度,让大多数人普遍处于愚昧状态,而后利用开海和生产力提高,尽可能充足的满足人们对粮食的需要,可以提高生育,来满足当下、未来缺人的问题。
辽东垦荒缺人、西域开拓缺人,因为匠人增多,田土缺少农户,匠人数量也无法满足工坊需要,南洋连甩鞭子的地痞都缺。
但是,姚光启也提到这种看起来简单有效的办法,造成的隐忧,那就是劣币驱逐良币,也就是西汉时候贾谊提出的‘奸钱日繁,正钱日亡’的问题。
西汉贾谊说这句话,不是光说钱的问题,他说的也是人,是朝廷,奸臣当道越来越多的奸臣窃据高位,正臣逐渐减少,朝廷变得昏聩。
钱如此,人也如此。
劣币的产生成本远低于良币,货币的本质也是一种商品,大量低价值的商品充斥着整个世界,就会造成高价值商品被迫退出流通。
物竞天择,强则强,弱者亡,是一种正向淘汰机制;而劣币驱逐良币的问题,是逆向淘汰机制。
放到人这个层次,那就是接受教育、明事理、有志向、有能力的人比例,会越来越少,大明境内满坑满谷的乌合之众。
如此一来,人才,很容易在逆向淘汰机制中被大量淘汰。
人才无法被有效筛选的结果,就是大明逐渐蛮夷化。
这种逆向淘汰机制一旦建立,整个社会的发展趋势,将不再是否定再否定的螺旋上升,而是一直下降。
比如敢于牺牲的人牺牲在了战场上,胜利的果实就要被不敢牺牲的败类所侵占;
比如廉洁的官员,总是落败,那么贪腐就会大行其道,中间摇摆的人,自然会加入贪腐的阵营;
类似的事情不仅会发生在朝廷,也发生在所有集体之中。
减少丁亥学制的推行,减少推行普及教育的力度,完全是一种饮鸩止渴的方式。
姚光启的话到这里其实已经非常危险了,如果一个普遍接受了华夷之辩教育的读书人,就非常容易读出姚光启这些话背后的潜台词。
在同等条件下,劣等族群的繁殖速度,要比文明、进步、先进、优秀的族群更快,所以要减少劣等族群的总体规模。
绕来绕去最终绕回了殷正茂在吕宋干的事儿,他的一切政策,仁政暴政,其实最终指向,都是减丁。
凌云翼、殷正茂、曾省吾、姚光启这些人,和小胡子一定有很多的共同语言。
可是选择另外一种方式的话,似乎,又太麻烦了。
姚光启的奏疏,显然不是说服皇帝陛下减少对丁亥学制的推动,他真正想说的是办法是,麻烦且危险的办法。
“啧啧,姚光启这燕国的地图有点长了。”朱翊钧笑着对冯保说道。
图穷匕见,姚光启给了一个看似很好执行的解决办法,但这个办法,根本推行不下去,大明对读书的追捧,绝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范远山可以放弃给老丈人的国窖,但是绝不会放弃孩子的教育。
朝廷不推行丁亥学制,但凡是有一点点办法,父母都会想方设法的让孩子读书。
张居正世袭千户,熊廷弼是个放牛娃,徐成楚大脖子病,范远山更是个赘婿,他们都考中了进士。
这不是朱翊钧简单的以个例去以偏概全,大明的确是这样的,松江府之前办的案子,那个专事骗钱的天马书院,都能招满学子。
大明对教育的热忱,是无止尽的,尤其是在物质稍微充分一点,对教育的热忱就会体现的更加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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