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忽然发现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好像从爷爷那一辈或者沿着时间轴追溯还可以回到更早的从前,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一辈子劳作就是为了种甜橙,卖甜橙。而橙子在记事之后的童年记忆也大都跟这片小山包紧密相关,在这里嬉戏打闹,在这里帮忙采摘,在这里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她从未想过生活为什么要如此进行,直到遇上支教姐姐单刀直入的提问,橙子才第一次有了对自己这样的提问“为什么我的生活都围着那几棵甜橙树而转,甚至我连名字都带着甜橙的影子”。
那天晚上嗅着东边飘来的甜橙香,整个村子仿佛都在安眠,而橙子难得的失眠了。转辗反侧之间她听到了外屋父母的窃窃私语。
“明天把家里那只老母鸡炖了,我上学校喊支教老师上家来吃饭。”
“要不送一筐甜橙就得了”
“没见识!”橙子听见爸爸在小声呵斥着妻子的抠搜,“家家都送甜橙,那她还能多帮着咱橙子吗?橙子是女娃,不能让她一辈子留在这儿跟山头那些树打交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得让她往外走。明天好好备着,外面来的老师总归还是要厉害些的,请她好好带着咱橙子,明年考出去·····”
“听说这回三下乡各组的安排是由成绩来决定的”,橙子听着室友的小道消息,“我可得好好考,千万别被分到哪个山沟沟里。”
“诶,橙子,咱俩搭一组吧,你平时学习自觉,这回带上我一起备考,我看见你们那地儿好像也在安排里,咱争取别被分了去。”
“阿~是吗?”橙子有些愣神,她止不住的想:“会被分回去吗?我,我才刚出来。”
橙子的思绪忽然间飘得很远,她想起接到G市师范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只在逢年过节才舍得抿上一口小酒的爸爸竟然爽快地在村里小卖店里买了几粒小米酒,酒气上头冲红了眼,这个平常沉默寡言的男人一手攥着橙子,一手拿着录取通知书,“好娃!好娃!去外面读书,去大城市读书······”
尽管耳边充斥着父母忽笑忽哭的絮语,但她还是耳尖的捕捉到了邻居叔叔的怒喝声和婶婶的连连叹息。和橙子同龄的堂弟没能考出去,他们全家低气压了好些天,而今天橙子家的欢喜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绝望爆发了······
然而,这才是这个贫穷小村落里人们的常态。交通信息的闭塞、教育资源的匮乏让他们无法站在更高的平台上去眺望远方,他们中大多数人一生当中最高的高度就是站在那片山包上,而最远的眺望距离就是临镇的山。
而橙子,才是那个例外。
窝在图书馆备考的那一个月里,橙子脑子中除了装满了学科知识之外,还经常浮现着一条细窄蜿蜒的土路。离开家前往G市那天正好是立秋,爸爸推着自行车驮着她的行李送她到村口,那条土路两旁无人修剪的野草野花肆意生长······
“娃,在外刻苦读书,争取留在外面,到时候咱一家跟你一起过去。”这个年近五十的男人半辈子都扎根在这一小方土地上,他还未亲眼去瞧他口中的外面,但他从开着大卡的行路人们口中得知,那应该是一个全然不同于这片山沟沟的地界。自己已然是没有了混出去的资本了,唯一可以寄托希望的是家中女儿。
但大卡司机带来的只是外界浮华虚幻的消息,而那些繁华底下的污糟血泪仿佛都无人可见。留在外面,对于一个异乡人而言,绝非是“争取”二字就可以做到的。
G市不过是个缩影,诚然,华灯照亮了无数人的梦想,但钢筋水泥的硬邦邦同样也撞破了他们网织了许久的美梦。
填写申请表当天橙子与家里打了个简短的电话,家中所有人都支持她假期不回家帮农活。
“娃,你申请个好点儿的地,多去玩玩去瞧瞧,别回来,家里人手够。”
父亲的直截了当堵住了她的话头,她本来告知家人,村里学校也在名单上······
直到与小组出发一起下乡之前橙子都没在和家里通过电话。
来到G市的火车站台,橙子还是很有新鲜感的,这应该是她的第二次搭乘。橙子忽然很想知道那个出逃山村失利的堂弟,假如他也坐上火车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感慨。
火车晃晃悠悠驶离,橙子不知不觉中在昏昏欲睡了起来。
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她回到了两年前那个厕所间里听见了支教姐姐们的交谈······
“我们也帮不了什么的,我们的首要目的是完成自己的实习学分。他们这太落后了,走出去哪有这么容易······”
“你跟他们聊阶层固化他们也听不懂的,这学期教完我们就走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的······”
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车窗外的风景已经从稀疏的楼房和高架换成了绿树围栏和远山了。橙子抵在车窗玻璃上,闭着眼回想着刚刚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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