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也许我的儿子已经在这里面了,也许他正在来这儿的路上。如果我们俩都到下一个地址去,我们也许会无意之中错过他的。可是如果像这样把我留在这儿,至少这个地方不会出事。”
“我不认为兵分两路是个好主意。”
“如果我是个与你年纪相仿的人,你也会跟我争论,不同意我这么做吗?”
“……不。”
“这下你没话可说了吧。”赖克开始关车门。
“等等。”古铜说。
“我不会让你说服我改变主意的。”
“我不是想说服你。喏,你最好带上这个。当我得知你要来上海时,我叫他们送了个包裹到洋行办公室。我一直在等待,看是否有必要把它交给你。”
“一把手枪?”赖克吃惊地说,“你真的认为我需要用枪对着我的儿子?”
“对今夜即将发生的事情,我有一种很不祥的预感。”
“我拒绝——”
“带上枪,要不然我不会让你留在这儿的。”
赖克的黑眼睛里充满热切之情。他端详了古铜一会儿,然后接过了手枪。
“我将尽可能快地赶回来。”古铜说,“我怎么找到你呢?”
“慢慢驶过这个地区,我会找到你的。”赖克关上门,把手枪掖到西装里面,转身走开,隐没在黑暗之中。直到这位老人笼罩在雨雾中的身影消失在雪铁龙车灯的照射范围之外时,古铜才开动了汽车。
古铜花了8分钟的时间来到名单上的倒数第二个地址。一路上他一直在盘算,如果那儿没有迹象表明赖恩到过那儿,他该怎么办。是等在那儿,还是再到另一个地址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解决了这个问题。尽管还隔着几个街区,古铜就听到了黑暗中警笛尖利的呼啸。他看到,雨雾下朦朦胧胧的一片建筑物的上空升腾起一股血红的光焰。他的胃因忧惧而绷紧了。他把雪铁龙朝他要去的那条街驶去,一直开到灯光耀眼、隆隆作响的救火车和其他急救车辆前才猛地刹住闸。火舌舔噬着一座公寓大楼的窗户,黑烟腾腾。消防队员把水龙头对准熊熊烈焰喷射过去,救护队员则忙着照顾那些幸存者,给他们披上毯子,帮他们吸氧。
古铜惊骇地跳下雪铁龙,尽可能地挤到火场跟前,以便确定失火的建筑究竟是不是他要找的那个地方。随后,他匆匆穿过越聚越多的围观者,跑回到车上,掉转车头,迅速冲入雨中。
他的心怦怦直跳。他想,究竟出了什么事?难道赖恩为了报复,竟然放火烧公寓大楼,想把恐怖分子困在火中吗?可即使像赖恩这样一个愤怒得不能自持的人也肯定会想到,这将伤及除恐怖分子以外的其他居民——就算恐怖分子真的受了伤,就算他们真的那么愚蠢,竟会仍然待在他们告诉过赖恩的地方。
古铜想,我只需要去一个地方,就是我留下他父亲的那个地方。他焦急万分地驾车穿过雨夜。雪铁龙突然打滑,可又被他控制住了。在那座仓库附近,他再次拐上一条窄街,接着又拐上另一条。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狭窄的包围圈。离他留下赖恩父亲的那个地方只有半个街区时,一个高大结实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他前车灯的强光之中。古铜猛地踩住刹车板,往旁边一打方向盘,差点撞上这个人。此人浑身上下湿淋淋的,仰脸怒视着雷鸣电闪、乌云密布的天空,晃动着拳头吼叫着。
此人正是赖恩。古铜的车窗是关着的,直到他匆匆跳出雪铁龙,冲过一个个水洼,抓住赖恩时,才听清赖恩在大喊大叫些什么。
“骗子!杂种!”
古铜没有关前车灯。在灯光照射下,他看见雨水正顺着赖恩的面颊往下流淌。
“胆小鬼!”
一些窗户里亮起了灯光。
“你得跟我离开这条街。”古铜说。
“来跟我决斗!”赖恩冲着黑暗处莫名其妙地尖叫着。
又有一些窗户里亮起了灯光。
“来跟我决斗!”
冰冷的雨水浸透了古铜的头发,灌进了他的脖子。“警察会来找你的。你不能待在这儿。我得把你从这儿弄走。”他使劲把赖恩朝汽车拖去。
赖恩挣扎着。更多的窗户里亮起了灯光。
“看在上党国分上,快跟我走。”古铜说,“你见到你父亲了吗?我把他留在这儿了。”
“杂种!”
“赖恩,听我说,你见到你父亲了吗?”
赖恩挣脱古铜的双手,又一次冲着天空摇晃着拳头。“你们害怕了!”
“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男人从楼上的一套公寓里用意大利语大声问道。显然是个租界里的意大利商人。
古铜抓住赖恩。“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父亲肯定会知道你在这儿。他现在应该跟我们会合了。听着,我必须知道你是否见过他。”
一种预感攫住了古铜,他登时感到浑身冰凉。“噢,天哪,不。赖恩,你的父亲出了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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