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打紧的!”
那大夫激动道,“宋大夫还有个女儿的,医术也学得好,经常做义诊,治好了不少百姓的疑难杂病,不如您就请她来,要尽快,早些查出病况省得夜长梦多,您意下如何?”
是时,屋子里隐隐窜起一股香灰的味道,袅袅如禅,原是何金妮点了几柱香,正颤颤巍巍的往香炉里插去,偏她身子又虚弱、咳得厉害,所以手一抖便掸起了炉灰来,直呛得旁人也一并同她咳嗽起来。
梁延立刻说道:“你既然连站都站不稳,难道就不能把这东西先放一放?更何况两个泥塑而已,还是村里捡来的东西,我真想不到你一个喝过洋墨水的人居然还会迷信!”
何金妮于是盯他一眼。
“我不是迷信!”
她咳嗽着,声音很大,“我求神拜佛,但却没指望着神佛给我出路!你若是不想看,尽管开门出去便是了!报纸我可是都看了的,听说你最近跟日本人走得很近,恐怕再过不久便想修日租界了吧?怎么,你难道是怕我爷爷不支持,所以特地跑来看看我的?或是怕我就此病死了,没人跟你结婚了,也没人给你撑腰?”
她并不是不敢谈政治。
她其实是不敢失了面子。
梁延面露不快。
何金妮并未说错。
这是最紧要的关头。
他既想要权,又想要钱。
南京政府管不了他太多。
如此,他便没再说话了,只管站起身来推门走了,那大夫见此情形,便也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只留一个何金妮,伶仃的立在那佛龛的前面。
许是最近她生了病、地龙烧得太热了,屋子里很干很干,那一双金童玉女便有些开裂了。
裂痕最开始是从童子的脚下生出来的,如树根,斑驳的扎在脚下,连通人间,然后往上走,又有新的开裂,这次便不再显得灵长了——一道大裂痕批驳长出无数小裂,如小鬼,渐渐的露出一种凶相。
何金妮感叹道:“我分明许的愿是,顺遂一世,做当家主母,风光无限,结果你们怎么让我一个人躺在病床上消磨?”
她点点那童子的眉心,很轻的一下,却没料到这一下便又让那裂缝变深了些许,她不知这是大不敬,毕竟以前的她连祠堂都没进过,所以无知无觉的又说了一句:“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以后没盼头了吗?还是说,我的愿望灵验了,你也该陨身了?”
是时,四下无人,亦然无言。
她的自言自语静静的回音着。
天灵灵,地灵灵。
天灵灵,地灵灵。
雍园的人说过的,这金童玉女很是灵验的。
至少,哪怕童子不灵验,天价五百的大洋也应该是灵验的。
萧子窈是听沈要提起此事的。
“梁延好像不结婚了。”
那原是一日晚间,他下职回来,便如此说道。
萧子窈于是十分纳罕的问道:“他跟何金妮的婚期不就在下周的小年了吗,怎么说不结就不结了——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更何况他们俩还是政治联姻。”
沈要走近了些,就点了点头,然后单膝跪地,便将脸埋在了她的腰间——真奇怪,他的六小姐为什么还是瘦瘦的,不是说怀了孕会让人发胖吗,她怎么连腰条几乎都没变过。
如此,他便一面贴着萧子窈的裙袂,一面应了一声,道:“何婧生病了。李大夫说的。”
“什么病?”
“不知道。”
“严不严重?”
“不知道。”
“医生看了怎么说?”
“不知道。”
萧子窈顿时掐了他一下。
“什么都不知道你还说说说!害我白好奇了半天!”
沈要撇了撇嘴:“六小姐,为什么我听不到你肚子里有声音。”
“我在问你何金妮的事情呢……”
“她是外人。”
他一字一顿,“你的事情比较重要。”
“可我又没什么事情。”
“那她更没事情。”
沈要道,“李大夫说她咳嗽,快咳死了,应该没救了。”
萧子窈眉心一皱。
“她前阵子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忽然会生这样的病?一般来势汹汹的疾病都有传染性,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梁延那边一丁点儿动静也没有?倘若之后变成瘟疫传播开来,城中的百姓又该如何是好?”
然,她话音方落,那厢,沈要却是面无表情的叫了她一声。
“没事的,六小姐。”
“如果有瘟疫,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我已经安排好了。”
萧子窈脸色煞白。
她一向清楚,沈要的确是会撒谎,但不会信口雌黄。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又是一年冬,弥天大雪拍着窗子,她已然经历过一次了。
她于是侧耳听着窗外聒噪的冷风,一边皱眉,一边捧起沈要的脸来问道:“沈要,你不能再瞒着我了。”
“我没瞒着你。”
沈要说,“这次真的没有。”
他不动声色。
一时之间,萧子窈甚至看不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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