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京口。
夜色深沉,书房中只点着一盏孤灯。
刘备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关羽、张飞,以及刚刚风尘仆仆赶回的孙乾。
孙乾将他如何见到徐晃,如何意外遭遇蒯良,蒯良如何献计,如何拿出蔡瑁信物,如何透露蔡瑁已联络廖化,以及徐晃所述中原战局等情,原原本本,毫无遗漏地详细禀报了一遍。
书房内一片寂静。
张飞瞪大了眼睛,似乎还在消化这复杂的信息;关羽抚着长髯,凤眼微眯,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在推演着后续的可能……
刘备坐在主位,脸上不悲不喜。
这么多年了,称霸天下的野心,寄人篱下的屈辱,汉室宗亲的责任,兄弟君臣的未来……
无数念头在刘备的心中碰撞。
良久,刘备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关张,最后落在了孙乾身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问出了一个似乎与当前决策无关的问题……
『公佑……那徐公明军中所竖旗帜……除了三色骠骑旗之外,可还有……还有「汉」字旗?红底黑字……大汉旗帜?』
这是什么问题?
旗帜?
孙乾愣了一下,仔细回想,随即肯定地点头说道:『回主公,有!乾看得分明,其中军大帐之外,除了那三色骠骑旗,确有红底黑字的大汉旗帜……与朝廷规制相类。』
听到这个答案,刘备沉默了,他缓缓闭上双眼,胸膛微微起伏,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江水奔流之声。
不知过了多久,刘备终于睁开眼,眼眸之中沉淀了数十年的风霜雨雪闪过。
刘备长长地、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那叹息声中,有无奈,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什么情感。
『传令下去,』刘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整备军马,筹集粮草。另……以我的名义,修书一封与徐公明……』
他没有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选择。
江风呜咽,仿佛预示着中原大地,即将迎来一场席卷一切的狂澜。
一如刘备之前所言,只要大汉旗帜依旧……
……
……
夜色低垂,冷雨淋漓。
秋冬的雨,一次冷过一次。
深秋初冬的河洛之地,被一场不期而至的冷雨笼罩。雨水并不滂沱,却绵密冰冷,带着刺骨的寒意,从铅灰色的天幕中无声洒落,将山川、河流、营垒尽数浸润在一片湿漉漉的灰蒙之中。
小冰河时期的初冬雨,就像是将天地都装进了冰窖一般。
大河之水因此变得更加浑浊汹涌,浪头拍打着两岸,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咆哮。
北岸,骠骑军先锋大营。
姜冏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站立在营寨边缘的高地上,任由冰冷的雨水顺着蓑衣边缘滴落。他的目光穿透雨幕,紧紧盯着南岸那片模糊的曹军营寨轮廓,更远处是沉默矗立的北邙山的身影若隐若现。
朱灵冒险送出的消息已经抵达。
北邙山关键岗哨已控制,曹军预警系统出现缺口。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战机,然而这场不期而至的冬雨,却成了最大的变数。
『将军,雨势虽不大,但河面风浪见急,此时渡河,风险太大!』副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带着忧虑,『不如等雨停之后,再行渡河?届时水流稍缓,也更利于我军展开。』
姜冏沉默着。
他何尝不知此时渡河的危险?
船只颠簸,弓弦受潮,士卒寒冷,视线受阻……
任何一点都可能让一次奇袭变成一场灾难。
但是等待好天气?
朱灵和他手下那些穿插的骠骑精锐,每在北邙山上多待一刻,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一旦曹军察觉北邙山异动,重新掌控那些烽火台,整个奇袭计划也就等于是前功尽弃,朱灵等人也几乎等于是必死无疑。
姜冏仿佛能看见朱灵在北邙山的寒雨中,焦灼等待的目光。
当然在雨中强渡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对岸曹军在这样糟糕的天气里,必然在守备上会有一定的松懈……
『机不可失!』姜冏的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异常坚定,『传令!前军各部,检查船只木筏,全军饱食,一个时辰后,强渡大河!』
命令下达,副将也不再多说,立刻前往传达准备。
……
……
大河南岸,孟津曹军营寨。
雨水让一切都变得湿滑泥泞。
营寨栅栏上挂满了水珠,哨塔上的曹军兵卒蜷缩着,尽可能躲避着风雨,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
谁都没有注意到,在营寨中心那堆平日里精心维护,用于点燃狼烟的干燥柴薪堆,此刻虽然覆盖了油布,但边缘依旧被雨水浸润,显得有些黯淡潮湿。
驻守此地的曹军校尉曹峥,是谯县曹氏旁支,作为一个以勇猛和固执着称的曹氏子弟,也得到了曹操的信任,才将此地交给了曹峥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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